在澳門大學的課室、研習室、實驗室,都能看到孜孜不倦的師生,日以繼夜地鑽研前沿的科學問題。他們拼的不僅是知識儲備與動手能力,更是個人意志力的考驗。那麼他們是如何在澳大科研前線奮鬥,踏實地做好研究?當中又經歷了怎樣的苦和樂?
過五關斬六將
任何研究在取得高度的學術評價前,都必須經歷一輪又一輪嚴謹的同行評審。過程中,師生需要突破重重關卡,逐一回應評審意見,才能使論文在全球頂尖期刊上綻放異彩。
投稿《公共行政評論》的過程,對文博教授來說,猶如一場修心煉性的萬里長征。他是社會科學學院助理院長、政府與行政學系副教授。他大膽將遺傳學理論注入公共管理研究,開創前所未有的研究範式。面對評審層層把關和反復推敲的嚴苛審查,文教授與團隊耗時一年半與期刊主編緊密溝通,並根據同行評審的建議修正論文。然而,當他們以為一切進展順利時,突然連續兩個月沒收到期刊的任何訊息,「那時簡直如坐針氈」。
後來,文教授得悉主編出於謹慎,特意邀請了一名生物學專家重新評審論文。突如其來的變數令團隊成員倍感壓力,他們仔細分析評審意見,精心修改,絲毫不敢懈怠。最終,這份研究如願在《公共行政評論》這一國際頂級期刊上發表,並被行內專家一致推選為2023年度最佳論文。研究團隊更獲美國公共行政學會頒發「莫舍獎」。這是首次有亞洲(華人)學者獲此獎項,足見文教授的實力得國際公共管理學術界的認可。
文博教授並未因此而自滿,繼續潛心學術,並說:「作為學人,我每天都在鞭策自己,積極創造或迭代公管領域的核心理論,並努力確保具學理突破性的理論轉化成具創新性的政府實踐,從而保障市民福祉。」
從「庖丁解牛」開始
做好科研的第一步,就是在掌握學術知識的起跑線上,打好紥實的研究根基。
馬智友從英國倫敦大學學院碩士畢業後,升讀澳大,現為文教授的一年級博士生。「觀瀾索源,必探其本;若欲登高,先固其基」是文教授給他的教誨。因此,馬智友每日沉浸於典籍之中,層層剖析經典文獻的精髓。「文教授現階段給我的要求只有兩個:一是用心觀察官僚現實,發現真問題;二是解構經典文獻,模仿他們的切題與寫作方式。」
於是,他每天除了上課和觀察生活點滴,大部分時間都在圖書館閱讀經典文獻,逐篇逐段消化、分析文章,揣摩前人論文研究的範式與結構。
在這條求知路上,他們師生倆攜手並進,在辦公室內日夜進行頭腦風暴。儘管每天都苦讀至深夜,但馬智友認為這段經歷將為他未來的研究鋪平道路,「這個學習過程就像庖丁解牛一樣,把頂級期刊的文章逐段拆解、剖析、揉碎,再重新組裝。這不僅能透徹理解學科的概念,還能逐漸掌握研究的基本功與論點呈現的技巧。」
「不積跬步,何以至千里?」文教授坦言,這是他在美國南加州大學的求學經歷,「我的導師非常重視加固學生理論與方法論基礎,只有當學生掌握了豐富的研究方法和前沿的理論視角,日後的科研工作才能事半功倍。」
一不做,二不休
但凡做人文社科類的質性研究,都不難發現一個痛點:找一定數量、符合研究問題的訪談對象,絕非輕易。研究問題越新穎、研究規模越大,取樣的難度就越高,尤其是全國性的。
「只要團隊群策群力,還是有望成功的。」這是于書林教授開展全國性研究的信念。他是教育學院副教授,一直致力於推進外語教育和二語寫作領域的研究。在過去幾年,他觀察到越來越多學生進行「非正式寫作」,如在臉書上的日記式帖文、在小紅書上留食評等,「究竟這類寫作如何增強學生的英語寫作能力?過去學術界並未就此探討,因此有研究的必要。」
既然決心去做,于教授就索性做得徹底,決定進行全國範圍內目的性取樣,向難度挑戰,讓研究結果更具獨特性和多樣性。「當時我們聯動北京、上海、山東等地的教師及學生,以滾雪球的方式篩選對象,過程相當費時,也有部分自願參與訪談的學生未符合研究條件。另一方面,由於這次研究在疫情時展開,期間高校不讓外人進入,為收集數據增添難度。」
經過數年不懈的努力,這項研究於Elsevier出版的《第二語言寫作雜誌》刊登,該刊於應用語言學、語言教育領域296部期刊中影響因子排名第二,後更獲評為該期刊2023年度最佳論文。
于教授說:「這次研究雖然操作難度高,但得出的觀點和結論更具說服力,亦有助推動英語教學向前,這正是我們開展研究的初心。」
熟習科研「劍式」
做科研的關鍵一環,是用對的研究方法,而對於研究新手而言,最需要的是研究方法的訓練。
梁承剛是教育學院的博士生,碩士畢業於英國愛丁堡大學。他形容研究方法就如武俠小說中的「劍式」,而他在英國留學時僅駕馭一招,就是質性的研究方法,卻對量化研究一竅不通。在澳大深造這段日子,他修讀了研究方法課程,跟隨于書林教授和周楠教授開展研究,學習質性、量化、混合式等「劍式」,從實戰中熟習研究方法的運用。
萬事起頭難,梁承剛憶述當初面對量化這陌生的研究方法,簡直是無從入手。「幸好,在兩位教授的循循善誘下,一步一步摸清量化研究的原理,見招拆招,開始懂得用相應的方法探索研究問題,逐漸如魚得水。」
經過三年的磨練,梁承剛參與了學院共12個研究項目,並在期刊上發表論文。如今,兩位導師亦放心讓他帶領本科學生開展研究。「做科研已成為了我的興趣,稱不上很辛苦,而且越做越有信心。」
百裡挑一的過程
在日新月異的芯片技術領域,若要走在發展前沿,持續創新必不可少,這正是微電子研究院每位成員的共同目標。
那麼,如何在既有的芯片技術上進行創新突破?微電子研究院副教授陳知行的答案是:從不同的維度思考,推翻固有的思路。如從改變物料的用法入手,即使同一種功能的芯片,亦可根據不同特性的電路元件,進行創新性探索。「在創新同時,仍要確保研究的核心沒有偏離原本的軌道和應用需求。要做到這一點,需要時間和經驗的積累。」
在上月的澳門工展會上,陳教授團隊的科創成果正式亮相,這是一款廣泛應用於醫療成像和物聯網的數據轉換器芯片,目前正對標大灣區市場作進一步成果轉化。陳教授直言,每一次芯片的研發,都經過千錘百鍊。「我們師生會想到一百個創新的方法,但當中就只有一個是可行的,有時候在實踐的過程中,那唯一的想法也可能是失敗的。」
然而,陳知行教授強調,證明一條路徑不可行,對學術界仍是有貢獻的,「與企業不同,大學是一個容錯之地,而我們首要的工作是育人。」
他於2008年在美國華盛頓大學本科畢業後到澳大深造,追隨馬許願教授等澳門芯片的拓荒者,參與和見證「芯片夢」從「0到1」的過程。他指出,做科研的意義不僅是學問的探索,更是秉承前人的意志,把澳大微電子領域的國家重點實驗室做得更好。「前人栽樹,我們這些後輩更應把握澳門芯片的優勢,加以發揚光大,努力攀登『由1到100』的階梯。」
分秒必爭的節奏
夜幕低垂,位於澳大校園北邊的科研基地,仍然燈火通明,映照著師生們在埋頭苦幹、日以繼夜趕進度的身影。
「老師,我們第二項研究成果也獲ISSCC收錄了!」微電子研究院的博士生曹越峰興奮地向他的導師陳知行教授分享這則喜訊。他碩士畢業於復旦大學,曾在華為海思公司任職兩年技術員,來到澳大,他與團隊的研究成果再次獲ISSCC國際固態電路會議——全球規模最大、水準最高的固態電路學術會議收錄,令他無法掩飾內心的喜悅。今年,澳大共有14篇論文被ISSCC接納,論文數量與韓國Samsung和韓國科學技術院並列全球頂尖位置。
與曹越峰一同在微電子研究院並肩奮鬥的,有不少從清華大學、北京大學等國際頂尖學府畢業的研究生。他們志同道合,懷著「芯片夢」而匯聚於澳大。別看一枚小小的芯片,體積比手指甲還微小,其研發過程遠比想像中困難,而效率更是芯片研發的一大關鍵。
從電路設計,到芯片生產,再到測試、調整,最後撰寫論文,把握時間趕進度是甚為重要。「任何研發都是分秒必爭,如果錯過了時間點,這意味我們的成果可能被同行捷足先登,先前的心血就會付諸東流。」
曹越峰憶述,他設計的芯片在製造過程中不幸地被製造商延誤了兩個月,這也導致後續測試期由兩個月壓𦂨至兩周。芯片製造完成以後,他不得不親自飛往上海監工芯片封裝和電路板焊接等工作,並連夜帶著芯片和電路板飛回澳大開展測試。「在這兩周內,我每天睡不到四小時,日夜都在趕進度。過程雖然很辛苦,但當收到ISSCC的喜訊,一切辛苦都是值得的。」
苦後回甘
做科研難免碰到挫折和困難,過程或許是苦的,而當走對了研究路徑,抵達終點之時,苦的過後便是一份回甘。
訪問中,三位導師不約而同地提到,認真從事科研的學生,他們不僅在學術思維上更上一層樓,並較易得到更好的發展機遇,而且師生在過程中建立的深厚情誼,也可謂是科研工作的額外收穫。
文:余偉業,實習校園記者呂思瑩、陳昕劼、劉傲冰
圖:編輯部,部分由受訪者提供
來源:《澳大人》第138期